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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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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一章

江嶼怎麽也沒想到會是楊君鴻。

“怎麽會……”

怎麽會是楊君鴻呢?

怎麽可能是楊君鴻?

顧欣仁把鋼筆帽不緊不慢地擰回去,說道:“今天早上我在醫院外面碰到他,他問起你的情況,我就跟他說了。剛才開會的時候院裏就宣布了處分決定,讓周國棟深刻檢討,罰一個季度的獎金,這事就不再追究了。”

江嶼還有些楞。

顧欣仁看著江嶼意外的表情,她自己其實也有些意外,說道:“聽到的時候我也很吃驚,想來想去也就只有他了。”

說完之後顧欣仁想了想,又說:“你先不要告訴周國棟,叫他好好長個記性,免得以後犯更大錯誤。”

江嶼下意識點頭,神情還有些茫然。

顧欣仁看著他,不知道疑問還是陳述,說了一句:“你跟你姑父這個兒子關系好像很不錯。”

江嶼“啊”了一聲。

接著顧欣仁的表情又轉為疑惑,“但他一直跟我強調你們認得,說了好幾遍,我怎麽會不知道你們認得。”

江嶼上一秒還沈浸在震驚詫異混合著感動的情緒中,聽了顧欣仁這話頓時變得有些無語。

顧欣仁沈默了一會兒,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,看著江嶼說:“柳熙懷孕了,我讓科裏不排她的夜班,你可能要再辛苦一點,能不能撐得住?”

江嶼點頭,堅定說道:“能。”

顧欣仁嚴肅的面容露出點笑意,從抽屜裏拿出一張信封似的卡片遞給江嶼,“過兩天有個研討會,讓我去發言被我推了,沒什麽意思,不過會有幾個德國的專家,他們那邊瓣膜置換有種新的技術,你跟我一起去聽一下。”

江嶼答應下來。

從顧欣仁辦公室出來往回走的時候,江嶼在玻璃連廊那裏停了一下,朝醫院外面看去。

烈日炎炎,街道上車流紛紛,街對面那輛紮眼的大G已經不在了,換成一輛白色小轎車停在那裏。

江嶼又低頭去看手機,除了幾個工作群,其他的群聊都被他屏蔽了,消息一直沒看。工作群裏因為有科裏的領導在,沒人敢發跟工作無關的內容,但是他加的其他的幾個群裏有人發了視頻說早上大G哥又來了。

是的,楊君鴻現在得了個外號叫“大G哥”。

群裏有人說:【其實我覺得大G不怎麽好看啊,方方正正跟棺材盒子似的,不吉利,尤其對咱們醫生來說。】

有人回覆:【你這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。】

接著又開始討論大G哥天天在醫院外面蹲守,到底等的是院裏哪一位美女。

【為什麽不能是帥哥啊?】有人插了一句。

底下全是“666”。

下面的聊天內容江嶼就沒看了,他琢磨著顧欣仁的話,如果真是楊君鴻的關系擺平這件事,那他肯定得表示感謝,起碼得說聲謝謝。

江嶼點開撥號,猶豫要不要給楊君鴻打個電話。樓裏開著空調,但外面的熱浪似乎穿透了玻璃撲在身上,讓他感到有些焦躁難耐。

他在撥號盤裏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輸入,手指形成慣性根本不用思考,這叫他產生懷疑,或許這串手機號已經刻在他腦子裏,這輩子都忘不掉了。

電話撥通後他就把手機舉到耳邊,竟然感到有些緊張,垂在身側的那只手握了握,喉結也不自覺地滑動了一下。

當耳邊傳來“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”時,他楞了一下,隨即緊張便被巨大的失落取代。

當天下班之後已經有些晚了,天色昏暗,江嶼沒立刻回家,走到街對面之後特意找了找,一排停著的車裏沒有楊君鴻的車。

他進地鐵站坐地鐵,本應該兩站下車,車門打開之後猶豫了一下沒有下去,繼續朝前坐,直到楊家公司的那一站才從地鐵下來。

出了地鐵站旁邊就是楊家的公司,江嶼站在氣派的大樓前仰頭向上看,那麽多扇窗戶,一時分辨不出哪一扇屬於楊君鴻。

公司一樓的大堂點著明亮的燈,不斷有下班的人快步往外走,江嶼逆著人流走到樓下,猶豫著要不要進去的時候看到了耿楠。

耿楠提著一個黑色公文包,像是剛下班的模樣,先是一楞,四下看看才謹慎地朝江嶼走去,問道:“江先生,你怎麽在這兒?”

江嶼聽著這稱呼實在變扭,不知道為什麽,從沒打通楊君鴻電話起他整個人就感到別別扭扭的,他說道:“別叫先生了,你要是實在想就叫我江醫生吧。”

耿楠“哦”一聲,改稱呼又問一遍:“江醫生,你怎麽在這兒?”

江嶼噎了一下,問:“……楊君鴻呢?”

耿楠說道:“楊總出差去了。”

“你沒跟著嗎?”

耿楠回答他:“是小秦先生陪楊總去的,公司有點事楊總就讓我留下。”

江嶼反應了一下,這個小秦先生應該是秦懷玉,他點了點頭,神情變得有些悵然,又看一眼樓上,依舊有許多亮著燈的窗戶,但沒有一扇是屬於楊君鴻的了。

江嶼收回視線,努力叫失落看起來不那麽明顯,對耿楠說:“行吧,那我走了。”

說完他便轉身,沒兩步又停下,走回耿楠面前問:“醫院的事……你知道嗎?”

“我知道一點,”耿楠說,“楊總在去機場路上打電話的時候我聽到一些。”

所以真是楊君鴻。

江嶼怔在原地。

他們說話的時候,還不斷有人從大樓裏往外走,經過兩人身邊時投來好奇的目光,還有人喊“耿助理”。

耿楠沒什麽表情地沖那人點點頭,轉朝江嶼說:“江醫生,我們到那邊說吧。”

他帶江嶼去樓側面的一個角落,旁邊有花壇能遮擋一些窺探的視線,比較安靜。

“江醫生,”耿楠從黑框眼鏡後看著江嶼,“楊總的飛機大概要淩晨落地,他這趟差時間比較久,需要我告訴他你來找他嗎?”

江嶼想了想,輕聲說:“算了吧。”

耿楠不知道是不是誤解,一本正好地點頭說道:“我也覺得經我口說不太合適,您要是打電話自己告訴楊總,他應該會更高興的。”

江嶼楞了楞,點了點頭,坐地鐵回去的路上,他一直在琢磨耿楠這句話的意思。

為什麽他打給楊君鴻,楊君鴻就會高興?而且是更高興?

耿楠天天跟著楊君鴻,對他的情緒有最直觀的感受,所以他的話應該不會有錯。江嶼隱約冒出一個念頭,但又不太敢相信。

兩天後的研討會,江嶼一早就到舉辦地點,是在一個五星級酒店。他先在簽到處簽到,拿了自己和顧欣仁的參會證件,之後就在酒店大堂休息區的沙發上坐著等顧欣仁。

他坐的位置正對酒店大門,這樣顧欣仁一進來他就能看到,旁邊就是前臺,無意間側頭的時候就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,是趙柏庭。

趙柏庭不知道辦入住還是退房,正跟前臺負責接待的服務生說話,又從錢包裏拿了張信用卡出來。

他不是一個人,旁邊還站著一個穿白色T恤和牛仔褲的男生,背影高挑清瘦,偶一轉頭露出白凈清秀的側臉。那男生似乎無事可做,正朝四周看,當看到江嶼時,先是楞了楞,隨後轉過頭跟趙柏庭說了句什麽。

趙柏庭回頭,對上江嶼的視線後露出驚訝的表情,他同那男生說了句話,隨後朝江嶼走過來。

江嶼只好從沙發上起身,等趙柏庭走到面前,打了聲招呼。

那天把話說開之後,趙柏庭就識趣地沒有再聯系他,江嶼禮貌笑笑,說道:“這麽巧啊。”

“是挺巧。”趙柏庭在透明鏡片後的目光微微閃動,也露出笑意,問,“你怎麽在這兒?”

江嶼晃了晃手裏兩張代表證,“我來跟顧老師一起參加個會議。”

趙柏庭道:“今天不是周末嗎,還這麽忙?”

江嶼又笑笑,顯得有些無奈,“當醫生哪有周末這種說法。”

趙柏庭點頭,“也是。”

氣氛在這一句後轉為沈默,江嶼的目光不自覺往朝趙柏庭身後看去,那個男生還站在前臺,背對著他們,卻不時回頭看,對上江嶼的目光後又立刻把頭轉回去。

江嶼不由生出些好奇,目光便停留地久了一點,突然間意識到這男生他見過,就是上次趙柏庭送來醫院那個想不開的叫易陽的學生。他的表情頓時變得驚訝。

大清早,五星級酒店,趙柏庭帶著一個男學生……這樣的場景由不得他不聯想。

趙柏庭表情始終沒有變化,他沒有看易陽,目光一直落在江嶼臉上,突然像是自嘲似的地笑了一下,江嶼的註意力便被他吸引。

趙柏庭把眼鏡往上扶了扶,說道:“我還以為你會露出驚訝以外的其他表情。”

江嶼不明所以,面對趙柏庭笑了笑。

趙柏庭似乎有些興味索然,看一眼手表,說還有事,便走回前臺帶著易陽離開了。

江嶼目送他們從酒店的旋轉門走出去。

他想,趙柏庭希望在他臉上看到什麽表情,失落亦或是氣憤,畢竟趙柏庭回國後一直追他追得緊,被拒絕了轉頭就帶學生開房,但趙柏庭註定要失望了。

趙柏庭說得也不完全對,他除了驚訝還覺得不妥,他不知道國內大學是否允許師生戀,但不管趙柏庭是約一次或者是跟易陽在交往,都是他們兩個人的事,他無權置喙。

不過這樣也好,趙柏庭大概徹底認清了他對他並無感覺,以後應該也不會再糾纏了。

江嶼重新在沙發坐下,等顧欣仁到了之後就陪她一起去會場。

到新的一周,周國棟回來上班,在科室全體會議上做自我檢討,同時被扣掉當季的獎金。

散會出來,江嶼見他頹喪著臉精神不振,安慰道:“這次的事就算過去了,但你以後脾氣真得控制一下,再怎麽樣也不能跟病人家屬動手。”

周國棟還有些不服氣,周圍都是人,他咬了一下後槽牙忍著沒說,等到沒人的地方才終於按耐不住,“江老師,我覺得這件事我沒做錯,是他先動的手,我不還手的話難道就站在那兒挨打嗎?”

江嶼神情變得嚴厲起來,周國棟這檢討根本沒做到心裏去,他說:“是不是發生沖突就只有武力解決這一種方法?你看看你自己的那雙手,是用來跟人打架的還是用來拿手術刀的?你要是還覺得自己沒錯就當我沒說過這話,你這樣的我也教不了,我會跟主任說給你換個其他老師。”

周國棟在聽到“看看你自己的那雙手,是用來跟人打架的還是用來拿手術刀的”的時候明顯怔了一下,又聽江嶼說不帶他,頓時急了,連忙去拉江嶼的衣袖,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松開,無力地說道:“江老師我不是這個意思……”

江嶼面色依舊冰冷,周國棟沒辦法,沖站在不遠處的馬曉雨拼命使眼色。馬曉雨走過來小聲說:“江老師,周國棟也不是故意的。”

接著她又沖周國棟說:“你不在這幾天江老師急得不行,還專門找了顧主任說情,要把處分背在自己身上。”

周國棟楞了楞,張了張嘴想說什麽,但還沒開口眼睛就迅速變紅了。

一米八幾個頭的大男人低著頭不說話,江嶼又有些不忍心,周國棟不過比他小了三四歲,江嶼待他是學生是同事也是朋友。他無奈地嘆口氣,軟下語氣說道:“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,我也能理解你覺得很委屈。”

身為醫生每天面對那麽多病人,很難對每一個人都保持良好的態度,如果就因為一句話讓病人或者家屬聽著不順耳就挨打,是個男人都不可能忍受。

但沒辦法,現實就是這樣,顧欣仁說的對,辛苦的時候累的時候別人只覺得這是應該的,是職責所在,但一旦做錯了事,會被放大到整個醫務群體的不負責任。

江嶼看著周國棟,沈聲說道:“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能沖動,還有就是保護好自己。”

他說完又轉朝馬曉雨,“你也是。”

馬曉雨點頭說“記住了”,又忙去扯周國棟的衣服,周國棟低著頭悶悶地嗯了一聲。

“行了,別垂頭喪氣了,”江嶼在周國棟肩上拍了拍,“回來上班就好了。”

這件事對周國棟來說就算過去了,但對江嶼還沒有,因為他還欠楊君鴻一聲謝謝沒有講。

他幾次想打電話給楊君鴻,號碼都撥好了只要點一下那個綠色的通話按鍵就能撥出去,但他又猶豫起來,最後還是決定等楊君鴻回來再說。

正如耿楠說的,楊君鴻這趟差時間不短,歸期一直未定,江嶼只能耐著性子等,而在等到楊君鴻之前,他先等到了一個不速之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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